Amidst

A personal blog that explores in-between places, languages, and states of being

买房子

Aria

和妈妈从健身房出来,半路碰上一位刚搬走的邻居,她叉着腰站在东方曼哈顿小区的侧门门口,看一块牌子上的房源信息:“194平米,2180万;156平米,1750万”,诸如此类。那牌子上的字五颜六色的,像是演唱会上的霓虹灯,在这夜晚八九点的街上尤其引人注目。旁边站着一位穿白衬衣的青年男子,不知道吃了晚饭没有,他一见我们走过来,连忙给我妈递上一张名片。“我已经买了,不用给我了。”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名片,然后低头看着上面的字,继续向前走去。

“你已经买啦?”那位邻居惊喜地问道。她租了我们家隔壁那套房子大概两年,两个还在上学的孩子的妈,在一个高等院校教书。也许是因为今年疫情,在家时间居多,成天开着门和家人或邻居大声对话,爱在走廊上养些花花草草,逢人就对自己的手艺津津乐道。最近她自己那套房子的租客走了,他们一家人不得不搬了回去。

“买啦,就是那个河滨花苑。”

“我知道,靠近那个什么江,靠近外滩。”原来她也了解此事。“是内环吗?”

“是!”妈妈边说着,边在手机地图上扒弄着,想找到具体地址给同伴看。“就这里。”

“那九万一平不错了。”她瞥了一眼妈妈手里的地图说道。

“九万不到,再贵了买不起。”

“嗨,那你干嘛不把你南京那套房子卖了呢?”邻居突然压低了嗓门,像是出了个极妙的主意,怕被旁人听了去,虽然路上也没有其他人。我才突然想起妈妈在南京买了一套房子,又惊讶这位和我没说过几句话的邻居比我还清楚我们家的房产。

“哎,就这样吧,也够住了。你也去买一套呗!回头我带你去看看。”

“我想是想啊,但两套房子还贷款,要是家里有什么事,手头上就有点紧了。”

她俩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,步子走得极慢,我时不时回头看看,不好插话,也不好转头走开,只好尴尬地听着。终于,到了岔路口,我咧开嘴和邻居道别。

“等哪天有空了去你那儿看看!”邻居又提高了嗓子跟妈妈说。

“好,等弄好了请你们一起去玩!”

我和妈妈在岔路口停下等红绿灯,妈妈叉着腰看我,那不带表情的眼神让我有些不自在,只得微微低下头去。

妈妈上上周把长期出租的一套公寓卖了,上周又给这套新房交了定金,我心里总有些疑惑。若要我买房子,如果哪天(估计下辈子吧)我有这钱了,我估计得花上一个月跑遍整个上海。没想到她被中介带着去逛了一个上午就定下来了。

“可以再看看,我觉得。”

“你不懂行情,现在都是大平层!你随便打开一个APP,就链家吧,”她边说边打开手机里的链家,“都不用到处去看,你一搜就知道了,全是一千五两千万以上的!”

“什么是大平层?“我还在等着她替我解释这个新概念。

“就是那种大房子,现在新房都是给有钱人买的,要么就是老房子,老小区,那种谁要啊?”

整个大上海都买不到房子了,也是让人惊讶的。难怪妈妈要急着把手里的钱投出去。

“没办法,你爸爸也不帮我,你也不帮我。”

“我怎么帮你呀?我有几个钱。”

“是!”她马上承认我说的对,“所以呀,就这个算了呗。”

我们过了马路,走了一阵,她又道:“哎,有什么能力就做什么事吧。”

“这不能跟能力挂钩。”我反驳道。

“这怎么不是能力?对,一个人有很多能力,你其他方面能力很强,但是在买房上就没有能力。”这话听着是对,却多少让人不太舒服。的确,这方面的“能力”我是没有的,大概以后也不会有了。妈妈继续说道:“但是你有租房能力,像你哥哥弟弟,他们连租房能力都没有,他们要是来上海,连房子都租不起。”

她越说越有劲,我却越听越无力了,于是也不做反驳。

走进小区里了,马路的喧嚣逐渐远去。我感到妈妈的无奈,她经济上维持得还不错,但也是孤立无援的,我于是提议她跟爸爸谈谈这事。

“你爸爸什么都不说的。他平时看上去比谁都忙,就是要钱的时候一分都拿不出来。”

“你跟他谈的时候别带着指责的语气,就当是两个人一起做做规划。”

“是,我就是这么说的,我就用了你那两个字——‘规划’,可他总是说:‘下回再说’。不说就不说呗,总是追着问有什么意思!”

“哎,这样怎么行?”我反感爸爸这种逃避沟通的沟通方式。“你干脆再去找个人算了!”我一气之下说道。

“那我才不要呢!中国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,十个里面九个习惯差,还都喜欢年轻小姑娘,我可不要给自己找麻烦。我一个人过得挺好,我练练瑜伽,写写字,过得不是挺充实!”她这是往自己脸上贴金,但声音里多少有股酸味。

她执意这样是好的,我也不强求下去。回到家中,各自收拾起各自的东西。

“但你还是应该让爸爸知道,他这样的做事方式是对你有影响的。”我又坚持了一次,这次声音轻了不少,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。我是真心这么想的,却不觉得自己说得更响能让妈妈听进去。

“有什么好说的,就这样也挺好。”

她转而又说:“结果就是比较独立啊,经济独立,情感独立。”

她终于叹了口气,然后把毛巾往高处一甩,挂在了水池旁的架子上。

我也就此打住,不再说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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